话剧《天之骄子》 新一代演员面临考验

冯远征

系列报道：大戏里的小青年儿

开栏语：

北京的舞台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小青年儿”。他们热爱艺术，热爱舞台，但热爱之中却还透着一些稚嫩；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粉丝，但他们缺少的是对自己的信心。

“我们能给剧院带来收益吗？”“观众挑我们吗？”在这些青年人的心里，市场、观众、领导似乎都是一个未知数，当然，更可能的是一种压力。

对于青年人来说，义无反顾地面向未来、发挥自己、改变自己是需要勇气的；而对于他们的前辈和院团的管理者来说，使用他们、信任他们也是需要勇气的。没有这两股勇气，北京舞台的未来是没有希望的；没有这两股勇气，优秀文化的传承也必然会面临困难。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七一将至，北京青年报推出“大戏里的小青年儿”系列报道，记者通过对北京人艺和北京京剧院的走访，去寻找这两股勇气，以及北京舞台未来的信心。

前辈的勇气

一部话剧背后的新思维

北京人艺一大批60后演员近两年集中退休。“我们必须把眼光投向年轻人，去发现他们的特质。”北京人艺院长冯远征说。此时，话剧《天之骄子》新一代的演员正在面临着考验。

《天之骄子》是著名编剧郭启宏“文人三部曲”的第二部，即将第三次登台。剧组中，平均年龄不到25岁的“三曹（曹操、曹丕、曹植）”演员，对于戏骨当家的北京人艺而言，确实“年轻”了点。书卷气、文化感、中国美学、东方气派，这些古典大戏所要具备的和传递的，演员们能胜任吗？票房压力会改变剧院对年轻人的信任吗？北京人艺院长冯远征说，“观众不一定认可，但我们必须去做，就是要在未来让观众看到我们是有储备的。”

“人艺肯定要进入一个新时代了，不是摒弃过去，而是要用新的态度、新的思维、新的想法、新的创造力去面对未来。”冯远征相信未来。

非传统意义上的新人

2022表演学员培训班整建制参与了《天之骄子》的演出，剧中戏份最重的曹植饰演者龚钰泉也出自该班。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的龚钰泉，在校时专业能力名列前茅，毕业时错过了考取院团的机会，后来曾经在国家话剧院的多部作品中参演过角色。此次在报考人艺表演学员培训班时，曾被主考老师拍案称“挖到了宝”。

除龚钰泉外，“学员班”的其他学员也都参演了该剧，白天上课、晚上排戏，怎一个“充实”了得。不过他们中大多数在剧中的角色还是宫女、大兵一类的群众。据《天之骄子》导演，同时也是“学员班”班主任的唐烨介绍，“虽然身份是学员，但这个班的学员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新人，陈雅狄、刘宸等人都是话剧舞台的常客，还有来自国家大剧院话剧演员队以及天津人艺的演员。”

据唐烨介绍，“这个班招生时就是要和每年都招的应届生形成差异化，所以他们中30岁左右的居多。因为舞台经历很多，因此一些人身上已经有了标志性的特质，但像《天之骄子》这种宽袍大袖的古装戏，这种个性就不能太多，这样的戏对于他们尽快‘合槽’是非常适合的。”其实《天之骄子》并非这个班参演的第一个戏，《正红旗下》这个班里去了5个人，《海鸥》去了一个人，《吴王金戈越王剑》则去了两个。

在唐烨看来，龚钰泉是这个年龄段中难得的有书卷气的演员。“曹植这个角色身上的那种文人气、书卷气，长久以来都是我们剧院特别缺的。每年招演员时，剧院都说要招濮哥这样的，但很难如愿。对于曹植这个角色，虽说是文坛巨匠，但在政治上他其实挺幼稚的。”

从自己当年参演《天之骄子》时被要求看《资治通鉴》，到现在引导青年演员去看，唐烨说，“看不懂没关系，当年我们也是从一个字一个字去查开始的，我们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帮助演员养成读书读史的习惯。”

早晚要面对就不如赶早

虽说是老牌剧院，但人艺从来不缺开拓精神，《绝对信号》《野人》《车站》都诞生在这里，当年曹禺先生曾为剧院写下“龙马风神、骆驼坦步”，冯远征说，“曹禺先生是希望剧院要像旋风一样扬起尘埃来。70周年院庆轰轰烈烈，但人艺肯定要进入一个新时代了，不是摒弃过去，而是要用新的态度、新的思维、新的想法、新的创造力去面对未来，谁接濮存昕？观众是要看结果的，而我们要去考虑如何布局，当人艺面临一批演员将要退休的时候，该如何抉择？”

1999年《茶馆》复排时，冯远征这代演员也是在一片质疑声中接班的，从1992年黄金一代谢幕到1999年复排，中间相隔了7年，但冯远征说，下一代《茶馆》一定不能再时隔7年了，“我们这代演员的《哗变》虽然被称作一票难求的经典，但网上也有质疑声，说‘你们老了’。蓝天野老师他们那一代演员登台亮相就有掌声，观众是在看角儿，但现在的观众看的是戏、是表演。不论《茶馆》还是《哗变》，第三代接班的问题必须提上日程。包括其他的保留剧目，必须往下传。这一次《天之骄子》可能胆子大了点、步子大了点，但早晚有一天我们要面对，既然要面对，就不如赶早。”

从培养演员的角度，冯远征认为，《天之骄子》这样一个扎实的剧本对于新演员来说才有抓手。“其实早在上半年市场开始放开，我们就预测七八月份可能是票房整体下滑的趋势，在这个时候推出的作品，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不仅仅是这个时间段，我觉得人艺可能即将要面临一个时期的票房问题。走到今天，在71年的时间节点上，人艺面临的是必须要去做选择了，无论剧目创作还是演员的培养。这两年，吴刚、岳秀清、丁志诚、高冬平、王刚、李洪涛、龚丽君、陈小艺等一批60后演员都面临退休，当然演员这个职业退休不一定退岗，但剧院在创作新剧目时，就必须做出考量，等到这些老演员因为身体等原因不能演了再去想对策，就会手忙脚乱。所以我们必须把眼光投向年轻人，去发现他们的特质。”

演员年轻并不意味着降格“毕业大戏”

演员出身的院长冯远征也有着相似的经历，当年尚在人艺学员班的他便被导演夏淳直接点名进入了《北京人》剧组饰演曾文清。前年，在他执导的曹禺剧场开幕大戏《日出》中，他也曾力排众议起用24岁的年轻演员陆璐出演陈白露。

唐烨说，“当年远征老师那届学员班，包括宋丹丹老师的那个班，都是来剧院几个月就开始站大兵跑群众了，包括出演一些小角色，比如当年的那版《吴王金戈越王剑》，现在网上还能看到视频，那两个宫女就是王姬和宋丹丹饰演的。北京人艺从来不是以名气论的，谁在这个戏中角色重，谁就会被安排在那个所谓的1号化妆间。《天之骄子》戏份最重的是曹植，那么龚钰泉的名字自然就在第一位。”

此次重排，冯远征强调一个“新”字，观念新、解读新、舞台新、演员更要新，随着常疆、彭丁煌等强力外援的加盟，全新的舞台、服装，以及近乎奢侈的两周合成时间，足见剧院对于这出复排大戏的重视。唐烨说，“并不是说演员年轻我们就降低标准成了‘毕业大戏’。”冯远征则表示，“这版《天之骄子》或许和人艺以往的古典主义戏剧都不一样。”

对于复排剧目，观众可能存在一个误区，唐烨解释道，“并非某个角色的演员演不了了直接替换就可以，有时换一个演员，还要通盘考虑和他搭戏的其他演员的年龄感以及气质是否吻合。常常看似是更换一个演员，但其身边的几位演员有可能都要进行调换。不像院校的毕业大戏，调换起来相对简单，因为所有人都是一个年龄段的。”

稚嫩归稚嫩，可没有掉链子

距离7月6日《天之骄子》的首演还有不足10天，联排过后，冯远征第一时间表达了观后的感受，“尽管年轻，但是很齐整的一台演员，没有业余感，也符合人艺的演出标准，稚嫩归稚嫩，可没有掉链子。”

当然对于青年演员挑梁，冯远征已有心理准备，“观众不一定认可，但我们必须去做，就是要让观众看到我们是有储备的。对于演员，我们就拿演员的标准来要求他们；对于剧目，则拿人艺的演出标准去评判，先不要在演出前就去下结论。如果以我60多年的阅历跟他们去比，他们肯定不如我，但他们的优势就在于年轻。”因为身体原因而退出《晚安妈妈》演出的龚丽君动情地说，“年轻的时候没有经验，但是有体力有热情，慢慢随着经验越来越丰富，阅历也达到了，可能有些戏真的体力就跟不上了。”

当年张和平院长也曾经说过，复排的戏不用太在意票房压力，要让年轻人先接过来。那时，唐烨曾经参与了两部戏的复排，一部是《蔡文姬》，另一部就是《天之骄子》。“当年两部戏中的很多演员都是第一次挑梁。2011年出演曹植的刘辉，之前演过最重的角色就是《蔡文姬》中的左贤王。记得《天之骄子》合成的时候，饰演曹彰的李珀还曾经问我，‘我真的站这儿吗？从没站过这么中间。’但这就是年轻人真实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