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汽车公司首席执行官赫伯特·迪斯。图/IC
德国当地时间7月22日，全球汽车巨头大众汽车集团突发公告换帅，CEO迪斯(Herbert Diess)将卸任，继任者为目前保时捷全球执行董事会主席奥博穆（Oliver Blume），变动将于今年9月1日生效。
此番人事变动事发突然。当天是大众汽车集团德国所有员工开启为期三周的休假的日子，就在公告发出前几个小时，迪斯还在祝福员工们享受假期。
自2018年担任CEO以来，迪斯致力于推行稍显激进的电动化转型大计，与工会频繁暴发矛盾，多次传出下课传闻，权责范围也被不断削减。
迪斯的任期原本于2025年结束，大众汽车集团未解释提前解雇迪斯的原因。大众汽车集团监事会主席汉斯·迪特·潘师（Hans Dieter Pötsch）在声明中向迪斯表示感谢，肯定了其在推进集团转型过程中发挥的关键作用。
迪斯曾公开表示，在加入大众之前，他拒绝了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的工作机会。这引发外界猜测，如果他离开大众，也许会加入特斯拉。特斯拉在德国柏林附近的新工厂刚刚投产，欧洲业务方兴未艾。
CEO突遭解职，并非一日之寒
7月22日，对于迪斯而言本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
这一天是德国所有员工开启为期三周的休假的日子。迪斯在职场社交平台领英上写道，感谢所有员工上半年的付出，度过了压力重重的上半年之后，许多人都期待着一个当之无愧的暑假，享受休假吧，希望以良好的状态迎接下半年。
同时，迪斯对中国市场表示额外的关注。这位在微博上拥有41.7万关注者的CEO发文，强调大众在中国汽车市场面临的两大挑战：“在入门级市场，大众必须、也正在着手实现成本优化；在高端市场，需要着力发展适应当前中国移动出行生态的辅助驾驶系统和智能网联技术。大众集团正在持续拓展CARIAD在华研发能力，同时考虑收购中国本土的优秀软件公司。”
变故在稍晚间发生。据媒体报道，迪斯在周四中午左右被告知，大众集团的核心股东和工会代表决定解雇他。当天下午，大众发布声明，对外宣布了这一决定。
媒体援引知情人士表示，导火索是新一代电动汽车的核心软件开发进展缓慢，导致车型发布被推迟，而软件开发正是迪斯主抓的业务，这引发了股东们对迪斯能力的怀疑。
美国投行伯恩斯坦Bernstein Research的分析师丹尼尔·罗斯卡 (Daniel Roeska) 评论称：“监事会一定希望新任CEO奥博穆指导集团的软件战略取得更大的成功。” “然而，制定新计划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在我们看来，随着该集团进入充满挑战的2023年，制造动荡的时机是错误的。”
迪斯突遭解职，并非一日之寒，此前他在大众集团的话语权已经逐渐降低。2020年6月，迪斯与监事会激烈冲突，以迪斯公开道歉、被拿掉大众品牌CEO头衔作为惩罚而结束。2021年12月，又一轮冲突之后，迪斯继续被削权，工作重心转向集团业务以及软件部门CARIAD（Car. I Am Digital）。
在2015年大众柴油汽车排放丑闻发生后，迪斯加入大众。迪斯曾是宝马汽车公司的高管，于2018年成为大众汽车的首席执行官。
迪斯本人十分勤勉，一位在狼堡总部的大众中层曾告诉《财经》记者，经常半夜凌晨收到迪斯的回复邮件，“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在任职期，迪斯一直聚焦于大众集团的电动化转型和成本缩减。但转型大计略显激进，招致内部不少争议，此前多次传出迪斯即将下课的传闻。
比如去年迪斯威胁，如果大众的电动化转型不够快，德国工厂的3万个工作岗位将不保，而工会对此表示批评和反对。
作为“盖棺定论”，大众汽车集团监事会在7月22日的声明中，对迪斯在电动化转型上的努力表示感谢，认为他提出了一系列创新的产品理念，重新设计了产品组合，并确立了电动出行的核心发展方向。不仅引领公司度过了极富挑战的时期，同时为集团根本性的转型奠定了重要基础。
大众汽车工会主席丹妮拉·卡瓦洛 (Daniela Cavallo)在声明中表示，大众集团“希望在移动领域的历史变革中脱颖而出，处于领先地位。然而，我们的目标也是，尽管面临巨大挑战，但工作保障和盈利能力在未来几年仍然是同等的企业目标。”
迪斯目前尚未对解职一事发表评论。此前遭遇解职危机时，他曾撰文《我们如何改变大众》（How we transform Volkswagen）指出：“在周围很多人支持下，我在几个领域取得了成功，但并不是全部，其中最重要的是在狼堡总部。我们集团有一系列不同的利益和政治议程，让本就有挑战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和复杂。”
“这一代的车界领袖，最关键的领导力就是能不能做好变革管理，能不能适应基于旧技术的产品销量逐渐下降的现实并开发出新技术。”2019年迪斯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这样说过。
不过，时年64岁的迪斯已经没有了在大众继续证明自己的机会。
针对这家拥有近70万员工的巨型企业，伯恩斯坦的分析师阿恩特·埃林霍斯特（Arndt Ellinghorst）认为，大众拥有塑造电动化、数字化和娱乐化的未来出行方式的真正卓越机会，但似乎缺少正确的公司治理来有效、可持续地把握这些机会。
新CEO与中国渊源深，仍需解决之前CEO没解决的问题
2025年，是原定的迪斯合同到期日，也是迪斯为大众规划的超越特斯拉的年份。
迪斯过去一年里数次公开表示，到2025年，大众将超越特斯拉，成为全球电动汽车市场的领导者。
迪斯是坚定的改革派，致力于推动大众向领先的电动汽车制造商转型。他曾多次公开表示对特斯拉的认可，并邀请马斯克给大众高层们讲话“上课”。
即使工会多次批评迪斯的改革措施，也承认迪斯具有战略眼光，为电动汽车时代转变大众文化取得了成就，但他们质疑迪斯的执行能力，正如去职导火索软件问题那样。
ID.家族是大众向电动化转型的代表作。2021年开始，其他传统车企还在循序渐进投放一两辆纯电动车型，大众一口气就在中国引进了5款ID.家族纯电动车，涵盖紧凑型和中大型SUV、紧凑型轿车等多个细分市场。
尽管在欧洲市场大获成功，但在中国——大众最大的海外市场以及全球最大的电动车市场，大众ID.家族销量明显落后于特斯拉。
《财经》记者从大众汽车集团(中国)了解到，ID.家族5款车型在中国上市一年多以来，交付量突破10万辆。但同样以一年为周期，2021年特斯拉在中国累计交付新车已达484130辆（包括出口到海外市场），占全球93.6万辆交付量的51.7%；其中，中国市场销量合计为32.07万辆，是大众ID.家族的3倍有余。
德国杜伊斯堡汽车研究中心（CAR）主任费尔迪南德·杜登霍夫（Ferdinand Dudenhffer）对《财经》记者表示，ID.系列在中欧两地的销量表现不同，毕竟中国纯电动SUV市场的竞争比欧洲要大得多。很多中国车企比如蔚来等都推出了纯电动SUV车型，中国市场上的车型比欧洲多得多，那么理所当然，中国市场比欧洲市场更有难度。
无论迪斯去职与否，大众的电动化转型仍将持续。迪斯没有解决妥当的软件和中国市场销量问题，仍是继任者奥博穆的时代课题。
相比出身宝马的职业经理人迪斯，奥博穆是“土生土长的大众人”。他自1994年加入奥迪，此后一直在奥迪、西亚特、大众、保时捷等品牌担任要职，他自2015年起担任保时捷管理委员会主席，并于2018年加入大众汽车集团管理董事会。
媒体援引消息人士报道，不同于迪斯时常与公司内部发生冲突的性格，奥博穆的性格和管理风格都与监事会相处更为融洽。
保时捷的表现常年领跑大众集团旗下各品牌，成为奥博穆的业绩背书。财报显示，2021年，大众集团共售出860万台汽车，保时捷的销量只占3%，但利润却占集团（约200亿欧元）的四分之一。保时捷是全球最具盈利能力的汽车制造商之一，正在筹备IPO，此番出任大众集团CEO之后，奥博穆将继续担任保时捷CEO，推动保时捷完成IPO。
汉斯·迪特·潘师在声明中写道：“奥博穆在集团及多个品牌的不同岗位上展现了杰出的管理才能和战略眼光。过去七年，他带领保时捷在财务、技术和文化方面均取得了巨大成功。监事会认为，他是目前领导集团进一步加强客户聚焦，强化品牌和产品定位的合适人选。”奥博穆将与整个集团管理董事会一道，基于以团队合作为首位的领导文化，持续推进集团转型。
获得任命后，奥博穆亦表示：“我的重点将放在客户、品牌和产品上。对我来说，人的因素一直是最重要的。团队精神、公平和激情是成功的关键。”
1968年出生的奥博穆与中国颇有渊源。公开履历显示，他在2001年在同济大学获得汽车工程学院博士学位，在一众欧美教育背景的大众集团高管中显得与众不同。
奥博穆与同济大学的联结，随着2013年其进入保时捷董事会不断加深。2014年6月，保时捷首次与同济大学建立合作关系，旨在科学、研究、教学、测试设施和实践经验等领域展开交流。2018年奥博穆到访中国，第一件事就是促成保时捷在华的校企合作。一年后，保时捷正式与同济大学签署了为期五年的框架性合作备忘录（MOU），并在多个重要领域拓展了合作范畴。
尽管与监事会相处融洽、与中国渊源颇深，新CEO奥博穆仍需解决前CEO没解决的一众核心问题，推动大众完成艰难而必要的电动化转型。
